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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5章銀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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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5章 銀鐲

喬黎突如其來的反常舉動, 讓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。

誰也不知道這名少年的臉上會浮現出這麽哀痛的神情,仿佛和孟西眉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一般。

一時間,沒有人說話, 屋內只回蕩著喬黎的哭聲。

孟西眉腦中閃過一絲猜測,低頭看著喬黎,垂眸掩蓋住自己眼中覆雜的神色。

她望向葉東初,葉東初讀懂了她的眼神,擋在她身前, 一把將喬黎從地上拉了起來。

葉東初直視著喬黎:“你原本來這裏是找誰的?”

聽到葉東初的話, 喬黎擡頭望著他。

現在的葉東初比他記憶裏年輕很多,也比……十年後的葉東初, 像個人樣。

起碼在這個時候,他還護著姐姐, 不像後來那樣翻臉不認人,連姐姐的葬禮都沒參加, 十年都沒去墓地看過她一次。

想到這些事, 喬黎在心中冷哼一聲。

他緊緊抿住雙唇, 擦幹眼淚:“我是來找安德烈的。”

哭過之後,喬黎嗓音沙啞, 帶了幾分少年人之外的低沈。

“找我?”

安德烈被剛才那一幕搞得太過震驚,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, “找我幹什麽?”

鄧素香卻是一下反應過來,眼睛:“你有什麽話想要對我們說?”

“是。”

喬黎的呼吸平穩下來,肋骨斷裂的疼痛隨之減弱,但依舊讓人難以忍受。

他握緊拳頭, 使自己吐字清晰:“白天那份檢測報告是假的。”

兩輩子都積壓在心底的沈重秘密, 現在一下說破, 喬黎的心中滿是輕松和釋然。上輩子無法面對的結果,在這輩子終於有了一個輕松的答案。

他並不想吊人胃口,直接說出了真相:“田博宇來找我,我給了他孟安安的頭發。”

安德烈皺著眉看他:“那你為什麽要騙人呢?”

“因為……”喬黎的眼神晦澀了幾分,“我不想姐姐離開我。”

後來他曾經無數次的想過,他當時為什麽會拿孟安安的頭發去騙人。

有人用一句話點醒了他,不亞於當頭棒喝。

那個人就是葉東初。

後來他找到葉東初,說出了這件事,想要利用葉東初的人脈尋找當年那對母子。

“人已經死了,”葉東初目光涼薄,“我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。”

他急著為自己的歉疚找一個出口,試圖說服葉東初,葉東初卻直接轉身離開。

離開前,葉東初拋下一句話:“現在後悔,當時為什麽要換頭發?你做出這件事,不過是因為,你們就是一群離不開孟西眉的巨嬰。”

他那時才發現,他根本不是因為討厭孟西眉,才去騙人。他是因為離不開孟西眉。

在父母雙亡、無依無靠的情況下,孟西眉就是他的全部支撐和依靠,不管他惹出什麽樣的爛攤子,最後都會有孟西眉來幫他收拾。他仗著孟西眉對他的這種好,無法無天,所以心中才會對於失去孟西眉這件事情,充滿恐懼。

他心理清楚地知道,自己對於孟西眉的所作所為,他們三兄弟對孟西眉的所作所為,讓她對他們沒有一點牽掛。

一旦有更好的選擇……她會留下來嗎?

他不敢賭。

於是他選擇了卑劣的欺騙,用孟安安的頭發,把來尋找孟西眉的親人騙走,以這樣一種陰暗骯臟的方式,把孟西眉留下來。

少年垂著頭,陷在回憶裏,安德烈的聲音又將他拉回現實:“你說啊,為什麽要騙人?”

他緩緩吐了口氣。

他道:“我只有姐姐了……我不想你們把她帶走。”

鄧素香她看著喬黎,少年的眼神倔強又脆弱。

她問:“你白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,也是想說這個?”

“是。”喬黎抿了抿唇,“我怕電話裏和您說,您會不信,準備來酒店找您。然後……遇到了一點意外。”

安德烈掃了他一眼:“你進醫院了?”

喬黎身上穿著病號服,瞎子也能看出來他是從什麽地方跑出來的。更別提,他現在坐在那裏的時候,一眼就讓人看到他臉上沒有消除的、青紫的痕跡。

“哼,”安德烈憤憤不平道,“做出這樣的事情,難怪被人打。”

安德烈年輕氣盛,忍不住就刺了他一句。

當喬黎坦誠了他的所作所為之後,安德烈心中是難以抑制的憤怒。他想不到,怎麽會有這樣的人,費盡心思阻撓人家親人之間的相認。如果不是葉東初……他和母親被父親逼著回法國……他們說不定就永遠和孟西眉錯過了!

“安德烈。”

鄧素香瞥了他一眼,制止了他這種不禮貌的行為。

鄧素香對於喬黎坦誠的真相,並沒有生出怨憤,只是心中像一塊大石落地了一般。

“沒關系,”鄧素香笑了笑,“我不怪你。我也……很感激你願意對我說出真相。”

她終於能夠有勇氣接受現實,從容地翻開葉東初給她的那一份文件,去讀完上面的內容——

親權關系大於99.9999%。

鄧素香緩緩地眨了眨眼,又讀了一遍,確認自己沒有看錯。

白紙黑字印在那裏,清晰萬分。

孟西眉是她的親生女兒。

她將視線從紙上挪開,擡頭看著孟西眉,仔仔細細地看,仿佛這樣看著,就能將這些年遺失的母女時光全都補回來。

她將檢測報告遞給孟西眉,嗓音克制而溫柔,仿佛害怕她會受到什麽驚嚇一般:“你……也看看。”

孟西眉接過檢測報告,一眼就看到了結果。

明明在來的路上,她還十分緊張,當此刻直面現實的時候,她的心情卻奇妙地平靜了下來。

原來……她在這個世界上,還有親人啊。

她放下報告,望著鄧素香,鄧素香也回望著她。

母女二人對視良久,一時無言。

橫亙在母女之間的是二十餘年全然陌生的時光,哪怕血緣上的關系無法斬斷,此刻也不過是拘謹的疏離。

終於,鄧素香艱難開口:“對不起,媽媽這麽多年都沒能好好照顧你……”

孟西眉客氣道:“沒關系,不是你的錯。”

又是長久的沈默。

鄧素香伸出手,想要觸碰她的臉,露出了手腕上佩戴著的銀鐲。

孟西眉驚訝地盯著她的手腕,銀鐲下懸掛著兩個小鈴鐺,鈴鐺上還刻著一個小小的“安”字,這樣式讓她十分眼熟。

見孟西眉的視線落在那銀鐲上,鄧素香輕聲道:“這個手鐲,你也應該有一個。”

“那是你出生的時候專門給你打造的,母女手鐲,你戴上一個,我戴上一個。”

孟西眉搖了搖頭:“我沒有手鐲。”

鄧素香嘆口氣:“你的手鐲……可能是被人販子拿走了。”

她緩緩回憶著當年的事情:“三歲那年,你被人販子拐走,我們報了警。等到警察通知我們的時候,人販子出了車禍,連同他車裏的小孩也死無全屍……唯一能夠辨認的就是小孩身上穿著的衣服。”

即使到現在,回想起當年的往事,鄧素香依然無法忘懷那種傷心欲絕的絕望之感。

“警方沒有其他線索,匆匆結了案。我以為你死了,就和你爸爸離了婚,心灰意冷去了國外。”

鄧素香的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激動,她眼眶晶瑩:“我沒想到……你還活著。”

安德烈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一段往事,以前他只知道自己有個死去的姐姐,但並不知道中間有這麽多的曲折。

他吐槽道:“這警方也太不靠譜了……”

葉東初道:“你不要以華國現在的發展狀況來評價當年。當年的刑偵手段不發達,又是在偏遠山區發現的,應當是技術手段沒有辦法實現屍體的身份鑒定。”

他分析道:“這個死去的小女孩有可能是人販子拐來的其他小孩,想要賣出去,所以給她換了一身新衣服,也有可能,那就是人販子自己的女兒。”

葉東初為了找尋當年的真相,特地去查過孟西眉的孤兒院。

檔案顯示,她是從某個偏僻的小城市孤兒院轉過來的,那個小縣城,就在當年她被拐走的隔壁。

據他推測,孟西眉應該是被關在人販子的房間裏,自己跑出來了——

要不然當年的警察在搜查人販子房屋的時候,也不可能沒有發現她。

她一個小女孩,跑出去之後就被人在一個臨近的城市撿到,報了警。

當年的通訊、信息都沒有這麽發達,又是在偏遠的山區,區域與區域之間的消息不太流通。報警之後久久沒有人認領,她就被送往了孤兒院。她在孤兒院待了兩年,之後,小城市的孤兒院要被拆除,她和其他一些沒有被領養的孩子,就輾轉被送到了申城。

“不過有件事情,我一直想問你。”葉東初看向孟西眉,“如果這個手鐲是你的,那為什麽會出現在了孟安安的手上?”

孟西眉的神色也有些茫然。

那個手鐲,她看著孟安安從小帶到大,隨著孟安安年齡增長,她的養父母還特地去找銀匠重新調整了一番那個手鐲,來適應孟安安的手腕。

她搖了搖頭:“我也不知道。可能我……年紀太小了,記不清了。”

孟西眉的表情很平靜,對於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出現在孟安安的身上,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滿。

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,安德烈好奇道:“孟安安是誰?”

孟西眉道:“我養父母的女兒。”

安德烈皺眉:“她搶了你的鐲子?”

孟西眉笑了笑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一直沈默著沒有說話的喬黎忽然開口:“我知道那個手鐲,為什麽會戴在孟安安手上。”

霎時,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
喬黎頓了頓,啞聲道:“那是你給她的。安安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,那時候你去醫院看她,很擔心這個妹妹……就主動把你自己的手鐲戴在了她的手上,希望能夠保佑妹妹平安。

姨夫姨母本來以為是小孩子的關心,沒有放在心上。沒想到在那之後,安安的情況就變得好起來了。她帶有先天性心臟病,姨夫姨母很擔心她的身體,後來,幹脆把她的名字也改成了安安,保她平安,手鐲也就一直留在了她的身邊。”

喬黎一口氣說出了真相,孟西眉聽罷,微微點了點頭:“哦……原來是這樣啊。”

她的心中並沒有起什麽波瀾。

對她而言,這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
喬黎咬了咬下唇:“姐,我去找安安把鐲子要回來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她拒絕了他。

她道:“她都帶了這麽多年,就讓她一直戴著吧。”

“我已經有新的了。東初哥送我的,”她垂眸,看著手腕上的細白銀鏈,“和我媽媽一起挑的。”

她輕輕笑了一笑,望著鄧素香,雙眸澄澈:“是吧,媽媽?”

鄧素香的眼中剎那就泛出了淚水。

“是……是媽媽送給你的。”她話中帶著萬分的欣喜,“那時沒有見過你,就挑了這樣一條手鏈。”

鄧素香緊緊握住她的手,掌心滲出一層汗漬:“你喜歡就好,不喜歡也沒關系,下次我帶你去一起再挑一條。”

安德烈也上前來湊熱鬧:“怎麽能忘了我?我也要給姐姐買一條!”

眼看著這三人之間其樂融融,喬黎心中卻升起一股濃濃的無力感。

他明顯能夠感知到,孟西眉清晰地在過往和現在之間劃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,對於把她弄得遍體鱗傷的過去,她沒有驚訝、沒有悲傷、更沒有憤怒。

她並不是沒有受傷。

她只是……不在乎了。

可孟西眉不在乎,他不能不在乎。

孟西眉可以不要,他們孟家不能不還。

這個手鐲,是他欠她的,也是孟安安欠她的。

他深吸一口氣:“姐,這個手鐲,我一定會替你拿回來!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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